如果你的工作不需要坐班，你会选择在哪里生活？

28岁的潘登是一名自由职业者，有电脑和网络，他就能随时随地工作。摆脱工作地点的束缚后，他决定租房旅行，走遍全国。

潘登车子后备箱的行李。

他带上自己的电脑，少许衣服，床单被子，甚至一口锅，自驾走过十多座城市，每座城市他都找到性价比最高的楼盘，短租一个月。

有广东阳江700一月的海景房，山东乳山300一月的鬼城，还有四川峨眉山下800每月的公寓。

他把租房旅行的经历拍成视频，上传到B站账号“轻徙鸟”。

有人看了后感叹，“世界很大，中国辽阔，我为什么要被困在这里。”

潘登的视频提供了一种“不被困住”的生活方式，它孤独散漫，漂泊无根，但拥有可以抵消这一切的自由。

潘登在山东乳山住过的“鬼城”。

一、去南方看看

租房旅行的第一站，我选在了广州。

早在网上看人说，南方多么多么好，广州天气好，吃的又好，所以一直都很想去。

2019年10月，我自驾到了广州，一下高速我就看到一个旅游度假区。我先在网上查了查，房租600一个月，我觉得是假的，问了当地中介，还真有600的。

我租的房间面积65平米，有完整的卫生设施，没什么家具，显得空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客厅。

房子周围的环境非常好，小区外面有一片人工湖，从阳台可以俯瞰整个度假区，商业街的广场上还有一座全国最大的屋顶摩天轮。

缺点是，房子位于广州和清远的交界处，离广州市中心60公里，非常远，开车要一小时。

但600块钱的月租，还要啥自行车呢。

阳台的风景。

在我的印象里，家乡总是灰蒙蒙的。

邢台没有海，只有一座太行山，以前我经常和同学周末骑自行车去山里玩。有时候也会去河边，那河水经常是臭的，我都不想下去。

邢台天气也不好，一年到头很少能见到蓝天。

但在广州，云特别低，经常能看到一大朵云就在天边挂着，可能有人觉得，这不是很常见吗，但对我这个内陆居民来说，真的很震撼。

广州的蓝天白云。

在广州，我一住就是半年，为了方便生活，还自费买了洗衣机、冰箱和热水器。

我一般自己做饭，去当地的超市或者市场买菜。在广州，当地人说粤语，我听不懂，只能蒙着买。肉的话，在超市买上一个星期的量，放在冰箱里。

离开广州，我又去了广东阳江的海陵岛。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大海。

我印象很深，到海陵岛的时候是晚上，没有灯光，海上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海浪“哗哗”的声音。

第二天在酒店醒来，一睁眼就是特别蓝的大海。远处有山，有很多农田、水牛，像是宫崎骏的动画片。

海陵岛的大片农田。

我突然想到，是不是每个城市都有类似的房子，开发商大规模投资建造，环境好，配套设施齐全，但没有人居住，只能低价出租。

那时，我发现网上的观众喜欢看想象不到的房子。

像小艾大叔带你看豪宅。几十亿的豪宅，保姆房在哪里，你想象不到，原来有钱人的快乐是这样的。

但如果你拍北京两千块钱能租什么房子，大家就不感兴趣。

豪宅里连保姆间都是两室一厅。来源：UP主@小艾大叔。

所以我的定位就是，我能用特别低的价格，租到特别好的房子，比如海景房、度假房。

我在网上查资料，发现没人做这类的视频，那就我做吧。

利用我的职业优势，每个月换一座城市生活，并在当地找到性价比最高的房子，拍给大家看。

二、住在鬼城

我打开地图，沿着中国漫长的海岸线，寻找跟广东海陵岛相似的低价海景房。

很快，我找到了山东的海阳市。

到了海阳，我很震惊。整个城市新区基本没有人，所有门市都关着，连市政府门前都没有人。以前我去任何城市，市政府前面人永远是最多的，但海阳不是。

海阳的路很宽，环境和基础设施都非常好，就是没有人。

山东海阳市。

当地三室一厅的一线海景房，月租只需1500。我住了三个月，把月租谈到了1300。

我的房东是青岛人，他很高兴，房子终于租出去了。

他跟我说，在海阳买房子是看上了人少，景色漂亮，但买了之后却很少住，海阳距离青岛开车单程两小时，来回太累了。

他本来想把房子卖出去，没人买，租也很难租。

在海阳住的房子。

长期的租房旅行下来，我发现这种低价海景房一般分为两类。

一类就是上面这种，城里人一冲动，在郊区买了房子，但工作还在城里，郊区的房子就空置了；另一类是，专门为养老度假建造的度假房，生活起来不太方便，买的人也少，空房子就越来越多。

这有点像给自由职业者留了一条缝，去捡漏，享受城市过剩的房地产资源。

我接着查山东乳山，发现比海阳市还要便宜，320一个月，一室一厅，精装修。我就开车去转了一圈，想看一下是真是假。

风景优美的乳山，是当地的避暑胜地。

过去之后，托管公司说，你可以短租，但是要多交100块钱。

他带我在小区转了一圈，全都是新房子，是养老公司统一包下来的，出租给老人，环境非常好。

走在路上，我见到的大部分都是老人，房间里装修简陋，却配有先进的智能马桶。

我在乳山住了一个月，租房加吃饭，花了不到一千块钱。这里没有饭店、没有外卖，只能自己做饭，当地买菜很便宜。

在乳山生活，要学会赶集，你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能赶上集市。

由于临海，这里的牡蛎都是十块钱三斤、四斤地卖，鱼虾蛤蜊也都很便宜。当地人都是简单水煮一下就吃，跟嗑瓜子一样。

白天还感受不到，到了晚上，整个小区全部黑着灯，从头到尾，只有我的房间亮着。

有次我想出门吃饭，往外走了很远，都看不到一点灯火。怪不得网上都说乳山是“鬼城”。

乳山这个视频发出来后，一下子就爆了。

之前只有几百个人关注我，没什么流量。当时刚好有新闻在探讨乳山的房价，标题是“八百块一个月的海景房”。

我随后就发了一个三百块钱的房子，也是乳山的，等于踩到了一个热点。

视频播放量涨到了90多万。

大家点进我的视频一看，都觉得很震惊：原来还能这样生活。

很多人给我发私信，让我教他们怎么找房子，还有人把我去的地方都记下来，说以后去养老。

三、与现实碰壁

我感觉自己20岁之前和之后是两个人。20岁之前，我就是个普通学生。从初中开始贪玩，不爱学习，一节课都不想听。

后来，我在云南上了一所三本大学，学视觉设计。

大学真的很自由，大家玩得很开心。室友回到宿舍就打英雄联盟，打LOL，除此之外没别的事情，专业课就应付一下。

我身处其中反而会惴惴不安，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学到任何东西，早晚有一天会承受代价。

潘登。

其实设计这个行业，学历没那么重要，都是看作品。别人只要看你一张画，就知道你什么水平。在学校学不到东西，我就得想后路。

我很多同学，都是等着把大学上完，拿到学位证后家里给安排工作。

但我没有这种家庭。要是我也这样玩，我的后路就是跟我爹一样，去贴瓷砖。

2014年，大二的时候，我就退学了。

退学后，我待在家里，自学了一些软件，PS、AI、AE，还自学了代码。在家的时间长了，又不挣钱，父母就觉得我很没出息，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没出息，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工作。

我的家乡邢台。

2015年末，我到了北京。当时是冬天，很冷，空气又特别差，感觉很压抑。

刚到北京的时候，我要租房，在网上找了中介，对方要求先交200块费用。

中介在网上挂的房子挺好的，价格也便宜，一问，他就说这种房型没有了，让两个人带着我去看别的房子。结果到那才发现，那两个人根本不是中介，也是来看房的人。

我才知道，中介在网上挂的房子是假的，就为了骗你200块钱中介费。

找了将近一个月，我才进了一家设计外包公司实习，包吃住，没工资。

公司在北京郊区某个办公楼里，里面分了几个小隔间，有点暗，摆着一排排电脑，有点像黑网吧。我一走进去就心想，这公司该不会是骗子公司吧。

我接触不到复杂的工作，派给我的都是最简单的活，比如Q版的设计图，重复性很高的P图工作等等，非常枯燥。

每天下班了，我就回公司分配的集体宿舍。一个房子隔成三个屋子，每个屋子摆两张上下铺，四个人住一块，12个人共享一个厕所，条件比住在家里差很多。

这份工作没做多久我就辞了。

没有收入，我晚上只好睡在7块钱一晚的网吧里。最倒霉的时候，手机摔坏了，我买了个新手机，结果当晚就在网吧里被人摸走了。当时，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每天都想回家。

我只在北京待了三个月，后来又去杭州找过工作，也是各种不顺心。最难的时候，我还在餐馆里端过盘子。

我意识到，过了20岁，我面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上学的时候，老师不会骗你，父母不会坑你。但20岁之后，接触了社会，我要面对生存的压力，要挣钱，还到处碰壁。这是很现实的东西，我要慢慢理解和面对。

回邢台之后，我在家待了一年，除了考驾照外，基本不出门。在这期间，我偶然发现做手机主题可以赚钱。对于学过游戏原画的人来说，做手机主题简单多了。

当时是2016、2017年，手机主题正是红火的时候，卖六块钱一个，根据下载量和平台分成，我很快就挣了一些钱。收益最高的时候月入3万，后面每月也能有一万多。

可是后来，手机主题不再收费，我的收入就大幅减少了。

潘登设计的手机主题。

我觉得社会上的机会还是挺活跃的，你想干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你去做，不用到顶部，只要比普通人做得好一点就可以了。

我赶上了好时候，成为自由职业者。

当你尝试了一种自由后，你就想有更大的自由。

四、比普通好一点

我一共待过几个城市，已经记不清了。

从广州到惠州、海阳、青岛、乳山，后来去了南京，但浙江和江苏太贵了，就从湖北往四川走，重庆、峨眉山、乐山，云南又去了昆明、丽江、大理。

每次开车在路上，看着周边的风景，我都觉得无比自由。

找到新的满意的房子，我也会很兴奋，像搬了新家一样。

在乳山遇到的散养的狗狗。

我待在房间里的时间很长，玩游戏、看电影、工作，每天都是这样。每周可能有一两天出门转转，我没有很强的社交欲望。

我小时候特别合群，但是年龄越大，我越享受独处这件事。

我的性格是，你不麻烦我，我也不麻烦你。

好多同学，之前不联系，要结婚了突然联系我。所以我毕业后，把不熟的同学全都删掉了，只留下四五个比较熟的同学。

我希望是，自己怎么顺心怎么来，我不妨碍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管着，就是这样。

潘登养的猫，是在山东捡的。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没有一点天赋，家庭也很普通。

小学时去同学家串门，他住的是楼房，我家住的是平房。他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航海模型，爸爸每天开着黑色小轿车送他上学，而我的父母蹬着三轮车送我。

长大后，父母没有太大控制我的欲望。但我自己有很强的功利心，觉得一定要做成些什么事情。可是我渐渐地就意识到，自己很多事都不如人。这时你会想，那如果我想不普通，怎么办？

这里的“普通”要打个引号，是指我不再思考，也不再追求，变得随波逐流了。

我就害怕成为这种“普通”。

我打算，等我把中国这些好玩的城市看完之后，再找一个喜欢的城市，长期居住和生活。我不指望自己成为很厉害的人，只要我过得比“普通”好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