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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猫猫沟通的时候,会不会喵喵叫?若是换作一个日本人,他/她则大概率会用“にゃ~”来和猫猫打招呼。

不同语言中用来学动物叫的词各不相同,有时甚至相去甚远。现代汉语常用“呼噜噜”来形容猫开心得打呼的声音,英语用“purr”,日语则用“ゴロゴロ”,匈牙利语用dorombolás,法语用ronron/ ronronner,德语用schnurren。

明明是在模仿同一个声音,为什么差这么多?人类怎么发明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象声词啊!

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美剧《生活大爆炸》

在象声词上,人类只能达成部分共识

上面这些用来模拟现实世界里各种声音的词叫作拟声词,也称象声词。广义上的拟声词包括任何物体的声响和外延,而狭义上的拟声词多指人和动物发出的声音,比如哭泣、呐喊、猫叫、狗吠、鸟鸣等。

拟声词与语音的关系比其他任何词类都要更密切,按这个道理说,拟声词在词汇的选择上应该尽可能向实际声音靠拢,各国语言之间的拟声词也应该十分相近。但,事实确实如此吗?

不同语种中,有时确实存在拟声词类似的情况。拿羊的声音来说,中、日、韩、法、英、丹麦、德等国语言都以类似“咩”的音来形容羊叫。

各个国家形容猫叫的声音也比较类似,比如英语中的“meow meow”,匈牙利语中的“miau miau”,西班牙语中的“miau miau”,泰语中的“เหมียวๆ” 等。

不同语言中“喵”声的对比 | facebook

虽然中文日文在猫叫的声音上没能达成一致,但两国语言在形容鸭子、牛、狗等动物叫声上却非常类似:鸭子叫在现代汉语中是“嘎嘎”,在日语中则是“ガーガー”;牛叫在现代汉语中是“哞哞”,在日语中则是“もーもー”;狗叫在现代汉语中是“汪汪”,在日语中则是“わんわん”。

法、日、中、韩四位语言使用者同时用“咩”形容羊叫 | B站/羊羊羊PD

有些语言还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动物拟声词。比如英语中有专门用来描摹丘鹬叫声的词“peent”, 瑞典语中有专门用来描摹驼鹿的“bröl”,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有专门用来描摹刷尾负鼠的“chortle”。而挪威乐团Ylvis则作了一首歌专门用来形容狐狸的叫声!

狐狸多半不是dingdingding地叫,不过这不重要 |《The Fox》Ylvis伊尔维萨克兄弟

德国老鼠哔哔叫?

明明都是猪叫,中文用“哼哼”,英语用“oink”,法语用“groin”,匈牙利语用“röf-röf”。

同样是公鸡打鸣,中文是“喔喔喔”,英语是“cock-a-doodle-doo”,西班牙语是“quiquiriquí”,韩语是“꼬끼오”。

各国语言中,公鸡怎么叫丨VivaLing/Youtube

一样的老鼠,中文用“吱吱”,日语用“ちゅーちゅ”,意大利语用“squitt squitt”。与中文差距最大的大概是德语中的fiep/ piep/ fiep piep,同样的声音,现代汉语却是拿来形容汽车喇叭或吹哨声的!

难道老鼠也会说外语吗?| Tumbler

为什么不同语种之间动物拟声词的差距这么大?

在完整的语言体系中,拟声词的形成与发展并非机械的复制,而是受到发音系统和文化习惯的影响,有着约定俗成的特点。

以蜜蜂振翅的声音举例。人类的听觉范围和声道局限,注定了我们只能听到、模仿一部分的蜜蜂振翅声。另一方面,现有语言体系中的音系会过滤、强化某些发音规则,最终促使某个拟声词的形成。

大多数语言中的蜜蜂“滋滋”飞,而日语中蜜蜂飞翔的声音是“嘣嗯嘣嗯”,普林斯顿大学的语言学家拜伦·安指出,基于日语音系学规定,除了“n”的发音外,日语单词一般不以辅音结尾,这也许是日本蜜蜂与众不同的原因。

安教授认为,音系学对拟声词的影响在英语中也是类似的。在英语中,人们不会用只有一个辅音构成的单词,比如“Z”,如果想用一个辅音构成单词则必须加入一个元音。因此,“Z”加上“U”后,就形成了英语中蜜蜂的振翅声。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说“uzzz”呢?语言学家们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很有可能“b”的加入只是某个随机事件,而这之后,这种做法被沿用了下来,形成了惯例。

现有语言体系会“过滤”自然界的声音,形成约定俗成的拟声词 | B站/炭炭与亚尼克

但这种音系学影响并不是绝对的,英语中仍存在用于形容狮子吼叫的“Grrr”和让人闭嘴的“Shhh”。这两个拟声词都没有元音!

破案了,象声词可能是瞎起的

语言作为一种符号系统,根本上是任意的,语言和语言联系的对象之间存在一定随意性。现代汉语拟声词研究的先驱耿二岭指出,拟声词作为语言系统的一部分,具有人为的、非本能的特点。因此,拟声词是否能惟妙惟肖地进行客观描述并不重要,只要使用者认可就行。

这种“约定俗成性”在书面文字中尤其明显。以现代汉语的书写系统为例,同一模拟对象常常可以用音近的拟声词,比如水流声可以是“潺潺”也可以是“淙淙”,鼓声可以是“咚咚”也可以是“通通”。不少拟声词也存在“音同形异”的情况,比如泉水之声“叮咚”可以写成“丁冬”或“丁东” ;跳水、下跪之声“扑通”也可以写成“噗通”。

随着语言的发展,书写系统会产生字体的变迁、符号的更迭等变化,拟声词也会随之改变,拟声词与描摹对象之间的任意性有时也会被放大。

《诗经》中《小雅·鹿鸣》记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学过这首诗的不少人仍知道“呦呦”是用来形容鹿的叫声的,但在现实生活中真正使用“呦呦”形容鹿鸣的人却寥寥无几。

再比如,《郑风·风雨》前两章有“喈喈”、“膠膠”两个拟声词形容鸡叫声。根据《汉字古音表稿》,“喈”发音接近于我们今天模拟鸡叫的“咯咯”,“膠”发音接近于今天模拟公鸡叫的“喔喔”。但时至今日,别说使用这两个词来拟声了,恐怕连认识这两个字的人都寥寥无几了,即便注了音,也恐怕很难有人觉得这两个词像鸡叫了。

其他语言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古希腊语戏剧家阿里斯托芬曾著有一系列以动物为主角的作品,在剧本《青蛙》中,他曾用βρεκεκέξ κοάξ κοά(来模拟青蛙的叫声。因为影响力巨大,19世纪的丹麦作家安徒生在《拇指姑娘》也借用了该拟声词。但当戏剧家Matthew Dillon在21世纪把这个词翻译成英语“brekekekex, koax, koax”的时候,显然英语使用者们并不买账,他们更倾向于用“croak”之类的词来形容蛙叫。

再者,在实际生活中,拟声词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模仿者的演绎,这也体现了拟声词的语音、文字、模拟对象之间的弹性空间。说回鸡叫,虽然文字都是“咯咯咯”,但实际读起来却可以有音调、音长、音高、音量等层面区别,从而让“咯咯咯”三个字抑扬顿挫,更接近于实际的打鸣声,从而实现与公鸡的“无障碍”交流。

哪怕有自然界的声音为基础,拟声词作为语言也是为人类使用和服务的。试想,如果有一天你的狗狗学会了“喵喵”叫,你觉得它是学会了“猫语”还是学会了“人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