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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十点半的地铁》里,有几句歌词唱得甚好:

“十点半的地铁,终于每个人都有了座位......身边的姑娘重重地靠着我睡......对面的大叔在鼾声之中张大了嘴,旁边的阿姨她睡得找不到北。”

“我也疲倦了,这是我唯一不失眠的地方,疲倦的难过的,在这里没有力气去想......”

随着都市生活节奏加快,工作压力增大,失眠逐渐成为一个越来越凸显的社会问题。

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2021运动与睡眠白皮书》显示,目前,中国有超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其中,80%是身为社会主力军的年轻人。

同为一名失眠患者,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尝试入眠,其中就包括播放以“公交车”为主题的白噪音。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乘坐长途大巴总会伴有甜美深度的睡眠,屡试不爽。

最近,香港特区的一家旅行公司,就推出了一项让无数失眠患者艳羡的服务——睡眠大巴。

图源:《华盛顿邮报》

该大巴从荃湾西站出发,顺屯门公路和北大嶼山公路绕一圈后返回原地,用时大约5小时。

整个路途中,乘客可以放心安睡,不必担心坐过站,也不必担心被其他乘客叫醒。

目前,睡眠大巴已经成功举办两班次的活动。

看完乘客们的体验反馈后,我只想问,我的城市什么时候能推出类似服务?

香港最长线路大巴

为了让大家一次睡到饱,睡眠大巴全长83公里,时长5小时,打破了香港之最。

车厢则分为4个舱位,价钱从129港币起跳:

上层前部为“VIP全景舱”,就算睡不着也可以拍拍照片,看看风景;

上层其他区域为“0分贝睡觉舱”,顾名思义就是禁止交谈,营造沉浸式睡觉氛围;

下层大部分区域是“低分贝睡觉舱”,会伴有汽车发动机的浅浅轰鸣;

下层还设有“长腿叔叔区”,为高挑的游客提供更多腿部空间。

睡眠大巴上午11点半从荃湾西站出发。出发前,乘客要先享用包含在票价中的“饭气攻心餐”,增加血糖浓度,营造困意。

睡眠大巴的老板是周锦基。疫情前,他是名不折不扣的“飞人”,一年52周,40个礼拜都要出港旅游。

由于太“不安分”,周锦基的同事每次都拿他打趣道,“你又要飞喇?”于是“又飞啦”成为了他后来创办的旅行社的名字。

新冠疫情爆发后,全球封禁,出境游一片死寂,周锦基只能将重心转向港内。只是香港土地有限,为了打出差异化,“又飞啦”旗下专门针对香港游的“ulu 旅行社”推出一系列主题套餐。

一次,在和同事规划新产品时,周锦基聊到自己爱坐巴士,也十分喜欢在上面打盹,但是每次不是因为路程太短睡不够,就是睡得太深坐过了站。

几个人合计,为什么不直接推出一个“睡觉大巴”的项目?

香港生活压力之大举世闻名,不少社畜因为身体透支都会在公共交通上“眯一会儿”,维系体力。这就是说,喜欢在公交上睡觉的人不止周锦基,这个产品有前景和市场。

港铁上,各种各样的奇葩睡姿。图源:Instagram@mtrsleepers

大巴外部涂装为大红色,内部座椅均是优雅的紫色人造皮革,灯光偏黄。

上车后,乘客会收到耳机和眼罩,在亚热带强劲的空调冷气中,穿着长袖或披着外衣,不想有困意都难。

大巴从荃湾西站出发进入屯门公路后,便会一路向西飞驰,车窗外的高楼大厦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沿海风光。

海面反射着阳光,路灯杆一道道向后飞过,这是营造睡意的最佳时机。

行至屯门,大巴则开始南行,越过“屯赤隧道”来到机场。在机场,大巴拐上北大嶼山公路东行,最终回到出发地荃湾西站,形成一个完美闭环。

当然,既然是旅行社旗下产品,睡眠大巴也提供观光项目。车辆会在网红打卡地——位于“屯赤隧道”北部的浩和街及机场维修区停车,供乘客拍照观光。

除了两处景点,大巴沿途还设置了几个如厕点。

该项目一经推出,车票很快就被抢光。

大巴为何能催眠?

初次登上睡眠大巴,一般人可能会冷不丁吓一跳:乘客们大多耳插耳机,口戴口罩,眼遮眼罩,七窍全部被遮住,活像动画片中的“无脸男”。

人与人之间的界限都被摇摇晃晃的大巴模糊了。

一个猛男将头倚在另一个猛男的肩膀,脖子弯曲的弧线和脑袋倾斜的角度,无不透露出信任和依赖。

睡到尽兴,有人干脆把鞋一脱,横躺几个座椅,香港民间称为“飞象过河”。

诚然,在普通的公交或地铁上,很难想象一名正常人士可以如此忘我地打瞌睡。冲这一点,100多港币花得值。

44岁的艾莉杨是睡眠大巴的乘客之一,她之前十分喜欢在上下班的公交车上打盹,但是自从几年前换了份离家更近的工作后,通勤距离变短,睡觉的快乐消失了。

“不同于晚上,因为到了睡觉时间而强迫自己入睡,在巴士上,车一动,睡意自然而然就来了。”艾莉杨表示,自己更喜欢睡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29岁的马克容是一名长期失眠者,平时每天只能睡6小时,这比睡眠大巴的时长也就长了一丁点。

“83公里的路,你自然而然就困了,再加上行前的一顿午餐,更加助眠。”由于太高兴,马克容长期熬夜而发黑的眼角,眯成了一条弧线。

无论你来自哪个国家,属于什么种族,一坐上公交、火车、飞机等交通工具就犯困的规律,全球通用。

为此,专家学者们将该现象归于以下几点原因:

首先,就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不活跃”。

身体的不活跃很好理解,由于公共交通工具空间有限,乘客大多只能坐在座位上,不得动弹。

精神上的“不活跃”主要来自窗外不断重复的树木、路灯杆、行车线甚至是云彩,当我们的大脑熟悉了这些事物出现的规律后,注意力便会下降,并进入一种类似被“催眠”的状态。

发动机和引擎的声响也是白噪音般的存在。类似于无聊的风景,这种单调和刻板的听觉感受同样会刺激大脑产生疲劳感。

其次,还有专家认为,公交车行驶过程中摇摇晃晃的节奏,会激起“用摇篮哄婴儿睡觉”的联想。这种联想作用在心理,通过让人感到安全和舒服,创造出适合睡觉的氛围。

除了以上两点,公共交通工具上较浓的二氧化碳浓度以及乘客对司机技术普遍感到信赖等因素,也十分容易让人犯困。

缺觉的香港人

听闻睡眠大巴,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感到有趣和好奇,但看着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的身影,心中又难免升出凄凉——

毕竟,要是夜晚睡得着,谁愿意花100多块钱,专门跑到汽车上补觉。

就像睡眠大巴老板周锦基说得那样,“香港人工作压力太大,需要一个专门安睡的空间。”

在香港的早、晚高峰,人们经常能看到西装革履的白领在公交和地铁上睡得不省人事。

港府一份2016年的调查显示,每10名香港市民中,就有1人周工作时间超过60小时。而香港人均每周工作时长为50.1小时,比全球平均水平高出38%。

和工作时长一样高出平均水平的,是香港人的失眠率。

2020年,香港中文大学公众舆论中心的一份研究揭示,每10名受访者中,7人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有失眠经历,其中,4成人表示失眠原因主要来自工作或者学校。

在香港这种高节奏的社会环境中,失眠成本更大——

前一晚没睡好意味着第二天的工作状态将大打折扣,但是工作量和强度仍然满满当当,最终迎接社畜们的就很可能是扣钱和惩罚。

想到这一连串反应,入睡似乎更难了。

为了缓解失眠症状,医生一般都会建议患者创造一个能让自己感到舒适的睡眠环境。

但是,对于很多香港人来说,能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香港人均居住面积不足14平方米,这意味着,除去厨房厕所等空间,很多人的卧室面积极小,甚至要与其他人共用。

在拉低人均居住面积的底端,香港还有21万人住在有“棺材间”之称的劏房,一到闷热的夏天,里面的住户甚至更愿意到路边或者麦当劳睡觉。

刘先生出生于1963年,他的劏房就位于土瓜湾,面积4.2平方米,月租1300港币 。虽然领着政府补助还兼职做环卫工人,但是对于刘先生来说,搬到一个更体面的住所依然过于昂贵。

“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我完全睡不着,那里没有空调,没有窗户,只有蚊子和蟑螂。”刘先生告诉媒体,如果夏天太热,他就会到街边休息,但除非到凌晨,他绝对不会在街边睡觉,因为那样不体面。

因为无家可归,或者因为居住条件太差而选择在快餐店过夜的人群,被叫作“麦当劳难民”

图源:《南华早报》

虽然,刘先生们的例子比较极端,但和他们比,那些能体验睡眠大巴的乘客无疑是幸运的——他们至少支付得起129港币的车票。

但睡眠大巴的走红同样敲响了警钟。

毕竟,在医学上,失眠往往意味着一个人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同样,当失眠像传染病一样在人群中广泛流传时,那么,这个社会的健康情况可能也亮起了红灯。

如果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都是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对于整个香港或者任何一个城市的未来发展,是利是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说到底,睡眠大巴背后的情绪,更多的好像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