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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每年新增的宫颈癌病例超过了50万。每一年,有25万以上的女性会因为宫颈癌不幸离世,但随着人乳头瘤病毒疫苗的问世和推广,这种趋势将逐渐降低,更多的女性将不再遭受宫颈癌的侵袭。

尽管,HPV的整体防护效果需要至少到2030年才能看得出来,但在一些接种率较高的国家,初步数据已经显示疫苗能够减少人群患宫颈癌的比例。比如接种率很高的澳大利亚,年轻女性发生生殖器疣和宫颈癌前病变的概率已经迅速下降。

从上世纪80年代人类第一次将宫颈癌与HPV联系起来,到科学家找到制作HPV疫苗的策略,再到能接种的HPV疫苗,仅仅过去了40多年。那么这40多年中,人类究竟是怎样将一种癌症的可疑源头锁定,并找到抵御的方法呢?

找到敌人

这段故事的第一个主人公是Harald zur Hausen。Hausen 1936年出生于德国,由于战乱,他的童年生活过得非常坎坷,学校也经常关停,导致他总是会落下课程。而他平时最大的兴趣就是鸟和其他动物。

等到高中毕业,Hausen在专业选择上,他遵循了自己的热爱的方向,但稍微做了些许改变,从生物学转向了医学。医学院的生活让他对基础研究更加着迷,他觉得自己志不在临床医师,便在满足升学条件后,前往了德国杜塞尔多夫大学。

Harald zur Hausen(图片来源:Kuebi = Armin Kuebelbeck, CC BY-SA 3.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那里,他接受了大量细菌学和病毒学的基础研究训练,他首先接触的便是牛痘病毒在小鼠细胞中的影响。他当时发现病毒会造成染色体上发生一些突变,但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当时,德国的细菌和病毒学研究刚刚起步,他并没有条件将相关实验继续下去。

等到博士后时期,他来到了病毒研究较为成熟的美国,并在免疫学家Werner Henle的实验室任职。这个团队专门研究爱泼斯坦-巴尔二氏病毒,又称EB病毒。在上世纪60年代,有研究者发现EBV和伯基特氏淋巴瘤有联系。Henle推测,EBV是一种致癌病毒,会潜伏在一些淋巴细胞中缓慢转移。

受到这种启发,Hausen一边研究腺病毒在感染细胞中的一些秘密作用,一边继续探索EBV和伯基特氏淋巴瘤的关系。他在一次电镜观察中,发现癌细胞内部存在EBV的清晰证据。他也得出结论,认为EBV在伯基特氏淋巴瘤发生中有着重要作用。

带着病毒与癌症联系的研究经验,他回到了德国,宫颈癌的攻坚战开始了。在当时,大家普遍推测单纯疱疹病毒2型是导致女性患宫颈癌的罪魁祸首。因为这种病毒能通过性传播,并且一些宫颈癌样本中也出现了HSV-2的DNA片段。

不过Hausen发现了这种理论基石中的一个小破绽。他利用当年研究EBV留下的工作,联系了一些同事让他们检查宫颈癌样本中是否含有HSV-2的DNA,但同事给出的结果都是否定的。他开始怀疑,HSV-2应该不是真正的凶手。

而此时,他发现一些报告称尖锐湿疣能够转变成鳞状细胞癌,而尖锐湿疣里面是能检测到人乳头瘤病毒颗粒的。在当地一家医院皮肤科的帮助下,他获得了大量跖疣样本,他也首次发现不同疣之间的DNA可能出现杂交。这也暗示,乳头瘤病毒存在非常多的种类。

电镜下的HPV(图片来源:CNX OpenStax, CC BY 4.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到1979年末,Hausen与同事合作,终于首次从尖锐湿疣中分离出了HPV-6,不过他们并未在宫颈癌样本中检测到HPV-6。这些经验让他们进一步从尖锐湿疣中找到了HPV-11,这是一种从喉乳头瘤中来源的病毒类型。

这一次,24份宫颈癌样本中有1份显示出HPV-11阳性。

这是Hausen和同事首次见证宫颈癌和HPV具有联系的证据。他们肯定,应该有别的HPV可能与宫颈癌具有高度联系。1983年,HPV-16被发现了,它出现在了约50%的宫颈癌样本中;接下来是HPV-18,它在多种宫颈癌细胞系中出现的比例为20%。

Harald zur Hausen与另外两位科学家分享了2008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另外两人因发现HIV而获奖(图片来源:The Nobel Prize in Physiology or Medicine 2008. NobelPrize.org. https://www.nobelprize.org/prizes/medicine/2008/summary/)

之后的两年中,更多证据显示这两种病毒在宫颈癌进展中有着重要作用。比如它们通常会整合进癌细胞基因组。宫颈癌前病变也会含有这些病毒,并表现出相应的基因表达模式。

至此,抵御宫颈癌的一半工作已经完成,我们知道该对付什么东西了,接下来需要的是一支可以激起免疫系统警惕的疫苗。

抵御敌人

当时,减毒活疫苗已经在预防麻疹和腮腺炎中取得显著的积极成果,但是用这种方式制造HPV疫苗会存在很大的风险,毕竟即使是经过减活的HPV,它仍然含有会促进癌症发生的基因。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的Douglas Lowy和John Schiller想要制造一种HPV16疫苗,疫苗中只能含有非致癌的遗传物质。

Douglas Lowy(图片来源: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 Public domain)

此时,病毒外壳蛋白成了一种潜在的候选对象。一些位于病毒表面的蛋白,能够在体外试管中进行自我重新组装,并且能最终变成和病毒外观一样的颗粒。这种类病毒颗粒能够引起免疫反应,但是更安全,因为它们内部不会含有病毒的遗传因子。

Lowy和Schiller认为,HPV上具备可能实现这一目标的蛋白L1和L2。1991年,免疫学家Ian Frazer在测试中发现,同时将L1和L2混合时,能够产出HPV16的类病毒颗粒。但是单一使用一种蛋白的话则无法成功。

通过电子显微镜的观察,他们确定这种类病毒颗粒会比其他乳头瘤病毒颗粒要小,因此可能是一种“不够完整的组装体”。最初,Lowy和Schiller想要测试这种颗粒的效果时,并没有已经建立的动物实验系统,因此不能直接测试HPV。

Douglas Lowy和John Schiller因找到可用于发展HPV疫苗的技术获得了2017年的拉斯克临床医学研究奖(图片来源:参考资料[3])

不过,奶牛和牛乳头瘤病毒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实验平台。如果他们能先在牛中验证自己的思路和方法有效,再将该策略在HPV中进行略微修改和复刻,那么就能变相探究这种疫苗的可行性了。

两人在动物中获得的实验结果非常惊人,经过改造用于生产BPV L1蛋白的昆虫细胞可以制造出与现实BPV一样外观和大小的类病毒颗粒。他们将这些细胞破碎的混合物注入到兔子后,兔子的血清中产生了大量的BPV抗体。这些血清不仅能在体外阻止BPV感染实验细胞,并且最多能在稀释百万倍的情况下发挥阻止感染的效果。

这意味着,一种可用的阻止乳头瘤病毒感染的策略正在浮出水面。大家也开始逐渐接受类病毒颗粒阻挡病毒感染的方法是可行的。

梦想的疫苗

当然,Lowy和Schiller的终极目标是应对HPV而不是BPV,因此他们需要测试HPV上的病毒组装效果。他们最初使用的Hausen从宫颈癌标本中分离的原始毒株当作测试对象。但是从这株HPV上获得的L1蛋白并不像BPV一样,能够自行完成组装。

他们认为由于癌细胞很容易产生基因突变,而这种导致癌症的HPV已经获得了一些遗传改变,从而导致L1无法组装成功。为了验证这种可能性,他们选取了两株没有致癌,使宫颈感染属于良性病变的HPV。而从这株病毒上分离的L1蛋白,可以在不需要L2蛋白的情况下完成组装。实际上,一个氨基酸的差异决定了致癌HPV的L1无法实现这一功能。

随着HPV L1病毒颗粒实现量产,多家生物公司开始推动疫苗的研发工作。Lowy和Schiller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完成了第一次HPV16 L1类病毒颗粒疫苗临床试验。参与者一共有36名,她们全部都产生了强烈的特异性免疫反应。

而在之后,一项涉及800名志愿者的研究同样展示出了疫苗的良好防御效果,接种了疫苗的志愿者全部没有经历HPV16导致的宫颈持续性感染。随后,疫苗的成分从HPV16 上升到了HPV16和HPV18两种类病毒颗粒。

两种HPV疫苗分别于2006年和2009年得到美国FDA的批准,用于预防宫颈癌前病变和宫颈癌。现在,我们已经可以自行预约HPV疫苗进行自我保护。根据Lowy和Schiller的研究,只需一针就能激发强大的保护效应。这或许能极大地保护难以获得疫苗的发展中国家或地区。

尽管仍处于早期阶段,但是这场抵御病毒,拯救生命的战役已经开始吹起胜利的号角,在未来可预见的日子里,凯旋的消息将传遍世界每个角落。